没有文化的北岳——浑源恒山

 

前几天,看到一篇文章,说五岳之中唯有北岳恒山是四星级旅游地,而其他四岳都是五星级的,在为北岳鸣不平。其实,这一点也不冤。五岳之中,现在的北岳历史最短。没有历史,没有文化,连传说故事都没有,难怪它现在是这样的地位呢。

现在大多数人都知道北岳指的是山西省浑源县境内的恒山。当地旅游及文物部门也就此大作宣传,说恒山又名太恒山、元岳、紫岳、玄岳、大茂山等,说汉时为避文帝刘恒讳而改名常山,又说恒山为道教第五洞天,等等。这是蛊惑人的,是错误的。

我们先说恒山的名称。恒山之名最早见于《尚书·舜典》。《尔雅》称“恒山为北岳”。汉文帝(名刘恒)时为避帝讳改名常山。北周武帝灭齐,复名恒山。隋时山系称恒山,主峰始称大茂山。唐元和时恒山改名镇岳。宋真宗(名赵恒)为避讳又改名为常山。元明时复名恒山。《尚书大传》载恒山亦称宏山。《水经注》称恒山为元岳、阴岳、紫岳。葛洪《枕中秘书》有“太恒山,恒宗命岳茂邱”。《括地志》载北岳有五别名:兰台府、列女宫、华阳台、紫微宫、太乙宫。司马承祯《天地宫府图·三十六小洞天》:“第五北岳常山洞,周回三千里,号曰总玄洞天。在恒州常山曲阳县。”此外,恒山还有神仙山、神尖山、奶奶尖、大黑山等名称。但是,同志们要明白,恒山的这些名称都是在宋朝以前就形成了的,而当时的北岳恒山是位于今天河北省曲阳西北的大茂山。前面所说的那些名称都是大茂山的。秦朝时置恒山郡,就是因为恒山而得名的。汉文帝时为避讳将恒山改为常山,恒山郡也改为了常山郡。汉末三国时这里出了一个名将常山赵云(字子龙)。司马承祯在介绍北岳为第五洞天时也点明了其位置“在恒州常山曲阳县”。

其次,我们看一个传说——果老仙迹。说的是当年,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在恒山修炼时留下的足迹。这个故事在《新唐书》《广列仙传》中有记载:唐太宗、唐高宗曾经几次人请张果老进京,均被谢绝。武则天时,也请张果老进京。张果老施展法术死在使者面前,马上尸腐生蛆。后来唐玄宗时人们在恒山又见到张果老,恒州刺史马上禀报朝廷。唐玄宗差二人前来,这次张果老随使进京。张果老在朝廷上变成一个十六岁少年,玄宗封他为银青光禄大夫,赐号通玄先生。但张果老还是恋慕恒山,几次请示回归恒州。玄宗见强留不得,只好送他回到了恒山。这里我们先搞清这个地名,就知道是哪个恒山了。从故事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恒山在恒州地界。北周宣政元年(578)析定州置恒州,治真定县(今河北正定县)。隋大业初改为恒山郡。唐武德初年恢复恒州建置。那这个恒山毫无疑问就是曲阳恒山了。现在浑源恒山上的果老仙迹,以及赵简子登恒山处、东晋高僧释道安在恒州山中遗址、唐代诗人贾岛恒山诗作等,都是后人根据传说附会上去的,是假冒的。(这些历史事件或传说原本都发生在与浑源毫无关系的河北曲阳恒山)

第三,我们看看北岳的变更。五岳都有岳庙,就是皇帝祭岳的场所。北岳庙在曲阳县城,距离北岳恒山有一百多里。据考证,现存的北岳庙应是下庙,上庙应在恒山(今名大茂山)脚下。明朝弘治年间,兵部尚书马文升认为自三代以下,历秦汉至隋唐,都在原封之山致祭,而宋代由于失去了云中地区才祭北岳恒山于真定府曲阳县;他还认为都城在北京,而真定府却在北京之南,方位不符。于是他提出改祀北岳于浑源恒山。这个奏议立即遭到礼部尚书倪岳的痛斥。倪岳说祀北岳恒山于曲阳历汉唐至国朝三千年未改,浑源虽也有恒山但从没有在此祭祀过。明孝宗裁定不能改祀。明嘉靖二十六年、万历十四年又有人提出改祀,但都遭到驳斥而没有成功。清顺治年间,刑科给事中粘本盛上《厘正恒山祀典疏》,陈辞滥调与马文升基本相同,但刚入关的清世祖对历史不尽熟悉,于顺治十七年(1660)批准了移祀北岳于浑源。这样,三千多年来祭祀北岳于曲阳的历史结束了。

明末清初的大学者顾炎武对于北岳改祀之事非常关注。1662年,他已经五十多岁了,但他不辞辛苦,从山东出发,经真定抵曲阳,到浑源,实地考察,认为北岳还应是曲阳的恒山。为此,他写出了《北岳辨》一文。现在此碑立于河北曲阳北岳庙内。

第四,当今的古北岳大茂山风光。现在的大茂山是一个难得的旅游胜地。清朝改祀北岳于浑源后,曲阳的大茂山受到冷落。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使得大茂山的风光没有受到任何人为的破坏。这里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,遮天蔽日,有油松、白桦、山榆、白杨、翠柏、山杏、核桃等树木。浓阴下,有人参、灵芝等中草药上千种,各种野花点缀其中,狍子、黄羊、小山猫等时而闪现。

 

顾炎武《北岳辨》

古之帝王,其立五岳之祭不必皆于山之巅,其祭四渎不必皆于其水之源也。东岳泰山于博,中岳泰室于嵩高,南岳山于潜,西岳华山于华阴,北岳恒山于上曲阳,皆于其山之下邑。然四岳不疑,而北岳疑之者,恒山绵亘几三百里,而曲阳之邑于平地,其去山趾又一百四十里,此马文升所以有改祀之请也。

河之入中国也自积石,而祠之临晋江出于岷山,而祠之江都;济出于王屋,而祠之临邑。先王制礼,因地之宜而弗变也。

考之《虞书》“十有一月朔巡狩至于北岳”,《周礼》“并州其山镇曰恒”,《尔雅》“恒山为北岳”,注并指为上曲阳。

三代以上虽无其迹,而《史记》云:“常山王有罪迁,天子封其弟于真定,以续先王祀,而以常山为郡。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邦。”《汉书》云:“常山之祠于上曲阳。”应劭《风俗通》云:“庙在中山上曲阳县。”《后汉书》:“章帝元和三年春月戊辰幸中山,遣使者北岳于上曲阳。”《郡国志》:“中山国上曲阳故属常山,恒山在西北,则其来矣。”

《水经注》乃谓此为恒山下庙汉末丧乱,山道不通,而祭之于此。则不知班氏已先言之,乃孝宣之诏太常,非汉末也。

《魏书》:明元帝泰常四年秋八月辛未东巡,遣使祭恒岳;太武帝太延元年冬十一月丙子幸邺,十二月癸卯遣使者以太牢祀北岳;太平真君四年春正月庚午至中山,二月丙子车驾至于恒山之阳,诏有司刊石勒铭;十一年冬十一月南征,恒山祀以太牢;文成帝和平元年春正月幸中山,过恒岳,礼其神而返;明年南巡,过石门,遣使者用玉璧牲牢礼恒岳。

夫魏都平城在恒山之北,而必南祭于曲阳。遵古先之命,祀而不变者,犹之周都丰镐,汉都长安,而东祭于华山,仍谓之西岳也。故吴宽以为帝王之都邑无常,而五岳有定。历代之制,改都而不改岳。太史公所谓秦称帝都咸阳,而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者也。

《隋书》:大业四年秋八月辛酉帝亲恒岳。《唐书》:定州曲阳县元和十五年更恒岳曰镇岳,有岳祠。又有张嘉贞为定州刺史,于恒岳庙中立颂。余尝亲至其庙,则嘉贞碑故在。又有唐郑子春、韦虚心、李荃、刘碑文凡四,范希朝、李克用题名各一,而碑阴及两旁刻大历、贞元、元和、长庆、宝历、太和、开成、会昌、大中、天年号,某年某日祭,初献亚献终献某官姓名,凡百数十行。宋初庙为契丹所焚,淳化二年重建而唐之碑刻未尝毁,至宋之醮文碑记尤多,不胜录也。自唐以上征于史者如彼,自唐以下得于碑者如此,于是知北岳之祭于上曲阳也,自古然矣。

古之帝王望于山川,不登其巅也,望而祭之,故五岳祠皆在山下。而肆觐诸侯考正风俗,是亦必于大山之阳平易广衍地,而不在险远旷绝之区也明甚且一岁中巡狩四岳,南至湘中,北至代北,其势有所不能。故《尔雅》诸书并以霍山为南岳,而汉人亦祭于潜,禹会诸侯于涂山,涂山近潜之地也。

《水经注》曰:“上曲阳故城,本岳牧朝宿之邑也。”古者,天子巡狩常山,岁十一月至北岳,侯伯皆有汤沐邑以自斋洁,周衰,巡狩礼废,邑郭仍存,秦以立县,县在山西之阳,是曰曲阳。有下,故此为上矣。而文升乃谓宋失云中始祭恒山于此,岂不谬哉。五镇惟医无闾最远,自唐于柳城郡东置祠,遥礼,而宋则附祭于北岳之祠,然则宋人之遥祭北镇也,非北岳也。

世之儒者,唐宋之事且不能知也,而况与言三代之初乎。先是倪岳为礼部尚书,已不从文升议,而万历中沈鲤驳大同抚臣胡来贡之请,已申言之,皆据经史之文,而未至其地。

余故先至曲阳,后登浑源,而书所见,以告后之人,无惑乎俗书之所传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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